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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初禮賢錄  (明)不著撰人

  (國初禮賢錄,一卷,原文未題撰者姓氏。一說劉基撰。四庫全書總目卷五二記:「此書藝文志、千頃堂書目皆作基撰。然錄中所載,即明太祖任用基及葉琛、章溢、宋濂四人事,且有基馳驛歸里,居家一月而薨之文,則非基所作審矣。」故闕名,不取劉基說。)

  上

  下

  ○國初禮賢錄上

  惟我大明太祖高皇帝建國之初,遣使者樊觀以束帛召青田劉基、麗水葉琛、龍泉章溢、金華宋濂至建康。入見,上喜甚,賜坐,從容問勞曰:「我為天下屈四先生耳,然四海紛紛,何時定乎?」章溢對曰:「天道無常。惟德是輔,惟不嗜殺人者能一之耳。」上曰:「卿等其留輔予矣。」既而,命有司即所居之西創禮賢舘處之。 (「命有司即所居之西創禮賢館處之」,「禮」原作「九」,據明金聲玉振集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劉基陳時策一十八欵,上從之。會陳氏入寇,獻計者或謀以城降;或以鍾山有王氣,欲奔據之;或欲決死一戰,不勝而走未晚也。基獨張目不言。上召基入內,基奮曰:「先斬主降議及奔鍾山者,乃可破賊爾。」上曰:「先生計將安出?」基曰:「如臣之計,莫如傾府庫,開至誠,以固士心。且天道後舉者勝, (「且天道後舉者勝」,「且」原作「但」,據明金聲玉振集本、明紀綠彙編本改。) 宜伏兵伺隙擊之。取威制敵,以成王業,在此時也。」上遂用基策,乘東風發伏兵擊之,斬獲凡若干萬。上以克敵之功賞基,基悉辭不受。

  中書省設御座,將奉小明王,以正月朔旦行慶賀禮。劉基大怒,罵曰:「彼牧竪爾,奉之何為?」遂不拜。適上召基,基遂陳天命所在,上大感悟,乃定征伐之計。遂攻皖城,自昏達旦不拔。基以為宜逕拔江州,上遂悉軍西上。陳氏率其屬走湖廣,江州平。

  上召宋濂講春秋左氏傳。畢,濂起曰:「春秋乃孔子褒善貶惡之書,苟能遵行,則賞罰適中,天下可定也。」

  上御端門,論及黃石公三略,且口釋之。 (「且口釋之」,「且」原作「其」,據明金聲玉振集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濂進曰:「尚書二典三謨,帝王大經大法靡不畢具,願陛下留意講明之。」上曰:「朕非不知典謨為治之道,但三略乃用兵攻取時務所先耳。」上問:「帝王之學,何書為要?」濂請讀真德秀大學衍義。上覽而悅之,令左右大書揭之兩廡之壁,時睇觀之。

  章溢以疾在告者久,上時遣使存問。暨病小愈,即入謁。上見其來,喜曰:「疾其瘳乎?何遽出也?」二日,上忽念溢,詢於中書左司都事張來碩曰:「章溢日來康強否?」來碩對曰:「溢念母不置,而以主上遇之厚,不敢以言,鬱鬱成疾耳。」上即命溢歸省,賜以白金文綺,而留其季子存厚於京師。

  上召丞相李善長歸江西軍中所掠牛於其民,無牛者官給之,勿致其缺。 (「勿致其缺」,明金聲玉振集、明紀錄彙編、清勝朝遺事初編諸本皆作「勿取其租」。) 丞相退,上顧宋濂曰:「何所言?事當乎?」濂對曰:「民富則君不至獨貧,民貧則君何能獨富。捐利於民,實興邦之要道也。」又嘗侍上,語及賚賞。濂曰:「天下以人心為本,苟得人心,帑藏雖竭,無傷也。人心不固,雖有金帛,何補於國邪?」

  上使都督馮勝將兵攻某城,命劉基授方略。基書紙授之,使夜半出兵,云至某所,見某方青雲起,即伏兵,頃有黑雲起者,是賊伏也,慎勿妄動;日中後,黑雲漸薄而回與青雲接者,此賊歸也,即啣枚躡其後,擊之,可盡擒也。眾初莫肯信。至夜半,詣所指地,果有雲起如基言,眾以為神,莫敢違,竟拔城擒賊而還。

  宋濂以疾告,詔還家爕治,有白金文綺之賜。濂奉書皇太子,勉以「孝友恭敬,勤敏讀書,毋怠惰,毋驕縱,修德進業,以副天下之望」。上覽書甚喜,召皇太子,語以書意,且賜書答,略曰:「曩者先生教吾子以嚴相訓,是為不佞也。以聖人之文法變俗言教之,是為疏通也。所守者忠貞,所用者節儉,是為得體也。昔聞古人,今則親見之。」復以文綺侑書。

  陳氏洪都守將胡均美使其子約降,諳禁止若干事。上初有難色,劉基自後踢所坐胡床,上意悟,許之。均美遂以城降。

  上以章溢為浙東按察僉事。未幾,浙東按察使孔克仁、僉事王璹以事下獄,辭連及溢。溢憂懼不知所為。上遣劉基諭溢曰:「予素知章溢守法,今不疑也。」既而胡某以兵攻閩, (「既而胡某以兵攻閩」,明金聲玉振集、明紀錄彙編、清勝朝遺事初編諸本皆稱「胡某」為「胡琛」。) 陷沒,處州之境皆動搖。上命陞溢浙東按察副使鎮之,溢辭曰:「臣前任浙東僉事無狀,同事皆獲罪,而臣獨蒙寬宥。今若加陞擢,則益重臣過。疆場之事,臣任之萬死,且易避副使之命,臣不敢拜。」上重違其志,命仍僉浙東按察司事。比至山寨,或已叛。溢宣布詔旨,軍民皆感動,乃誅首叛者,餘皆帖帖。

  苗軍反金華,殺守將胡大海、耿再成、孫炎等。衢、括蒼州或謀翻城應之,守將夏毅懼無所措。會劉基至,即迎入城,一夕定之。基即發書金、處屬縣,諭以固守所部,遂同平章邵榮諸軍克復處城。

  青田夏清聞胡琛敗,與福建參政范昌大合寇慶元、龍泉。 (「與福建參政范昌大合寇慶元龍泉」,「與」原作「於」,據明金聲玉振集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時官兵盡戍浦城中,僅足自守。章溢召舊部義兵,使據要害,列木柵為屯,勢相連絡。別命元帥祁興、季文即龍泉縣治,亦環柵木城。賊聞不敢犯。溢長子存道,初以元帥戍浦城,及是有旨,命存道提兵為遊擊,而溢即處城坐鎮之。溢謂:「父子相統,於理非宜。」乃上奏,請罷存道官。不允。

  劉基以母喪至家營葬事,特語所親以上必當有天下之狀,於是鄉里及鄰附郡縣翕然心服。方氏雖據溫、台、處三郡,其士大夫皆仰基如景星慶雲,其小民亦未嘗不懷基之舊德。方氏素畏基威名,時遣人致書奉禮。基不敢受,使人白於上。上因令基與通問,基因宣國家威德,方氏遂上土入貢。上時使人以手書訪軍國事於基,其書多自製,皆稱御諱頓首奉書伯溫老先生閣下而不名。又嘗稱曰:「吾子房也。」

  兵戍浦城者,以食不繼為病。上以屬章溢洎浙東行省右丞李文忠。文忠欲運處州糧餉之。溢以為舟車不通,而軍中所掠糧甚殷,請拘入官而均給之,兵食乃足。

  劉基赴京,道經建德,今嚴州也,適張氏入寇。時李文忠守建德,欲奮擊之。基乃使勿擊,曰:「不出三日,賊當自走,追而擊之,此成擒也。」比三日黎明,基登城望之,曰:「賊走矣!」眾見其壁壘旗幟皆如故,且聞嚴鼓聲,疑莫敢輕動。基趣之疾進兵,則皆空壘。擊鼓者,乃所掠老弱耳。遂窮追,賊迸走至東陽,悉擒之以還。基遂至京。

  時陳友諒據湖廣,張士誠據浙西,皆未下。眾以為蘇、湖地肥饒,欲先取之。基曰:「張士誠自守虜耳。陳友諒居上流,且名號不正,宜先伐之。陳氏既滅,取張氏如囊中物耳。」會陳氏復攻洪都,上遂伐陳氏,因大戰於鄱陽湖,勝負未決。基言於上,移軍湖口。期以金木相犯日決勝,上皆從之。陳氏遂平。

  上初以葉琛為洪都府知府,至是陳氏入寇,琛死之。

  上以劉基為太史令,值熒惑守心,群臣震懼。基密奏上,宜罪己以回天意。次日,上臨朝,即以基語諭群臣,眾心始安。後大旱,上命基諗滯獄,凡平反出若干人,天應時雨。上大喜。基因奏請立法定制,遂從之。

  建寧守將阮德柔遣使來納欵,人咸以為詐。章溢曰:「陳友定據全閩,勢必不能容。故德柔為圖自全計,非詐也。」以其事聞。上許德柔以元官守本郡。命比下,德柔果為有定所屏。溢因留其使,厚存卹之。

  張士誠平後,張昶欲亂政,乃使人上書,稱頌功德,勸上宜及時為娛樂。上以示劉基,基曰:「是欲為趙高也。」上頷之。 (「基曰是欲為趙高也上頷之」,原脫「基」、「上」二字,「高」作「克」,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明金聲玉振集本補、改。) 昶色動,知基得其情也,乃使齊翼岩等伺察基陰事,欲陷之。未及發,而昶先事受誅。及司天臺災,冀岩因為書言之於上,其事多基平日密聞於上或上使為之者,翼岩未之知也。書奏,上切責翼岩,斬之,遂治黨與,盡得其與昶通謀狀。

  上適以事責丞相李善長,凌悅因彈之。基為上言:「善長舊勳,且能輯和諸將。」上言:「是數欲害汝,汝乃為之地邪。汝之忠勳,足以任此。」基叩頭曰:「是如易柱,必須得大木然後可。若束小木為之,將速顛覆。以天下之廣,宜求大才勝彼者。如臣駑鈍,尤不可爾。」上怒遂解。

  初海隅既寧,章溢請朝京師。上報曰:「吾知卿在邊艱苦,候平吳,當即召卿爾。」及浙西諸軍皆平,上遣使召溢,且命分兵征八閩,而存道守處州。溢既入見,上嘉獎甚至,且諭群臣曰:「章溢雖儒臣,父子宣力一方,寇盜盡平,其功誠不在諸將後。」溢再拜,謝不敢當。上問:「征閩諸將何如?」溢對曰:「御史大夫湯和由海道進,平章政事胡廷瑞自江西入,此固必勝。然閩中尤服浙江平章李文忠之誠信。若令文忠帥師從浦城取建寧,此萬全計也。」上即日詔文忠出師如溢策。

  處州之糧,以軍加徵至十倍,民不堪命。章溢以為言。上曰:「吾勞處民多矣!」詔從其舊額。

  ○國初禮賢錄下

  洪武元年春正月,上登大寶於南郊。越翼日,召劉基、章溢入見。上御奉天殿,群臣咸在。上歷言二人之功,並拜御史中丞。基密奏立軍衞法。會章溢奏定處州七縣稅糧,比宋制畝悉加五合。上特命青田縣糧止作五合起科,餘准所擬,且曰:「使劉伯溫鄉里子孫世世為美談也。」

  上親祀社稷,會大風雨,還坐外朝,怒儀曹議禮不合, (「怒儀曹議禮不合」,原脫「議」字,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補。) 以致天變,將殺之。章溢奏曰:「風雨已連朝,無足怪者。縱德官議有未盡 (「縱禮官議有未盡」,「議」原作「儀」,據明金聲玉振集本、清勝朝遺事初編本改。) 陛下一誠自足以格神明,願寬雷霆之怒。」上為之霽威。

  上以宋濂為翰林學士,令總修元史。時編摩之士,皆山林布衣,發凡舉例,一仰於濂。濂通練故事,肇其綱領及傳、紀之大者,同列歛手而已。逾年書成,濂之功居多。

  上剖符功臣,下宋濂議五等爵,召宿大本堂,討論達旦。濂歷據漢、唐以來故實,量其中而奏之,曰此可為法,彼不可法,皆傳於理乃已。

  上侄文正以荒淫擅殺得罪,宋濂曰:「文正罪固當死,陛下體親親之義生之而置諸遠地,則善矣。」

  上嘗言:「古之帝王,當晏安之際,多好神仙。以朕言之,使國治民安,心神恬康,即神仙也。」濂對曰:「漢武好神仙而方士至,梁武好佛而異僧集,皆由人主篤好,故能致之。移此心以求賢輔,天下其有不治乎?」

  上既追封外王父為楊王,立廟京師,御通天冠、絳紗袍以祭。祭畢,召大臣問曰:「朕祭外王父, (「朕祭外王父」,原脫「王」字,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補。) 卿等以為不當服袞冕,何也?」宋濂對曰:「袞冕惟祭天地、宗廟用之,餘則當降禮也。」

  上嘗祀方丘,患心不寧。濂進曰:「孟軻有言:『養心莫善於寡欲』,能審之,心清而身泰矣。」上稱善久之。

  章溢子存道部鄉兵萬五千從李文忠入閩,閩平,上詔存道以兵從海道北征。溢持不可,曰:「鄉兵,農人耳。始令征閩,許以事平歸農,今復用之,是爽信也。」上不懌而罷。溢繼論奏曰:「未已入閩者,俾還州里。其昔嘗叛逆之民,宜籍為軍,使北征,一舉而恩威著矣。」上喜曰:「孰謂儒者果迂闊哉!非先生為朕一行,無能成茲事者。」溢受詔遂行。

  上幸鳳陽,使劉基居守。基志在澄清天下,乃言於上曰:「宋、元以來,寬縱已久,當使紀綱振肅,而後惠政可施也。」乃命憲司糾察諸道,彈劾無所避。基案劾中書省都事李彬侮法等事,罪當死。丞相李善長素愛彬,乃請緩其事。基不聽,遣官賫奏行在, (「遣官賫奏行在」,「奏」原作「奉」,據明金聲玉振集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上從基議,處彬死刑。基承旨即斬之。由是與善長大忤。比上回京,善良因愬之。基乃求退,上命歸鄉里。後上手詔敘基勳伐,召赴京師,同盟勳冊。基至,賚賜甚厚,追贈其祖、父爵,皆永嘉郡公。累欲封基爵,基曰:「陛下乃天授,臣何敢貪天之功。聖恩深厚,榮顯先人足矣。」遂固辭不敢當,上知其至誠,不強也。

  章溢至處州,其母已歿。溢馳還舍,上章再三乞丁憂,上覽之惻然,曰:「吾固知其情不可奪,但朕憲臺闕人耳。」遂可其奏。溢自喪母,哀戚過度,感疾益深,遂卒。訃聞,上甚憫悼,乃撰文,遣官即其家祭之。

  上欲相楊憲,劉基與憲素厚,以為不可。上怪之。基曰:「憲有相才,無相器。夫宰相者,持心如水,以義理為權衡,而己無與焉者也。今憲不然,能無敗乎?」上曰:「汪廣洋何如?」曰:「褊淺,觀其人可知。」上又曰:「胡惟庸?」曰:「此小犢將僨轅而破犁矣。」上曰:「吾之相,無逾於先生。」基曰:「臣非不自知,但臣疾惡太深,又不奈繁劇,為且孤大恩。天下何患無才,願明主悉心以求之,如目前諸人,臣誠未見其可也。」既而授弘文舘學士,進封誠意伯。逾年,賜歸老鄉里。

  按:國初將才甚眾,相才卻尠。陶安、章溢卒,當時可相者,實無踰於劉基。使其爰立,事業當有可觀。繼此其桂彥良乎?

  上使剋期以手書問天象,基悉條答。其大意以為霜雪之後,必有陽春。今國威已立,宜少濟以寬。書奏上,悉以付史舘。

  胡惟庸挾舊忿欲搆陷劉基,乃使人訹老吏,奏「基欲求談洋為墓地,弗與,則建立巡檢司之策,以逐其家。」上素知基,置不問。基入朝,惟引咎自責而已。

  上欲俾宋濂參大政,濂曰:「臣少無他長,惟文墨是攻,今幸待罪禁林, (「今幸待罪禁林」,「幸」原作「來」,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吾陛下之恩大矣。臣誠不願居職任也。」上愈厚之,每宴見,必命茶賜坐。每旦令侍膳,詢訪舊章,講求治道,或至夜分乃退。濂在朝日久,若郊杜、宗廟、山川、百神之祀典,朝享、宴慶、禮樂、律曆、衣冠之制,四夷朝貢、賞賚之儀及勳臣、名卿焯德燿功之文,承上旨意,論次紀述,咸可傳於後也。

  劉基在京疾篤,上以其久不出問之,知不能起也。特親製文一通,遣使馳驛送還鄉里,居家一月而薨。

  上嘗與宋濂飲。濂素不勝杯酌,舉觴即辭,上強之至三觴,面如赭,行不成步。上歡笑,親御翰墨,賦楚辭一章以賜,仍命侍臣咸賦醉學士歌,且曰:「俾後世知朕君臣同樂若此也。」

  甘露降,上召濂,賜坐,躬執金枸,煉湯於鼎,以甘露投之,手注於?以賜濂,曰:「此和氣所凝, (「此和氣所凝」,「氣」原作「風」,據明金聲玉振集本、清勝朝遺事初編本改。) 能愈疾延年,故與卿共之耳。」皆異恩也。

  上嘗曰:「朕以布衣為天子,卿亦起草萊到列從,為開國文臣之首。俾世世與國同休,不亦美乎?」既而致仕,乃加贈其二代考妣官,封詞皆上所親製,天下榮之。

  上嘗廷譽濂曰:「古人太上為聖,其次為賢,其次為君子。若宋景濂者,事朕十九年,而未嘗有一言之偽,誚人之短,寵辱不驚,始終無異,其誠君子矣乎!匪止君子,抑可謂之賢者矣。」濂至家,始復入朝,上佇想已久,延問者數矣。及見,大喜,加勞再三,日侍上遊觀,侍食於便殿,日晏始退。留朝七旬,以歲暮辭還。上復遣中貴人賜上尊。既行數日,上問濂子璲曰:「爾父道中無恙否?」璲以安對。上復謂璲曰:「朕疇昔之夜,夢見爾父笑談如曩時。爾父雖去,其容儀儼然在朕目中也。」璲叩頭謝曰:「非陛下垂念臣父之至,何以形諸夢寐。」

附录:

國初禮賢錄一卷(浙江范懋柱家天一閣藏本)

舊本題明劉基撰基字伯温靑田人元至順中舉進士除高安丞罷去旋起爲江浙儒學副提舉再投劾歸復辟爲元帥府都事爲方國珍所搆羈管紹興後從舒穆嚕宜遜剿捕山冦執政者抑其功僅授總管府判遂棄官還里明初聘入禮賢館叅預機宻拜御史中丞兼太史令又授宏文館學士敘功封誠意伯正德九年追諡文成事迹具明史本傳此書藝文志千頃堂書目皆作基撰然錄中所載卽明太祖任用基及葉琛章溢宋濓四人事且有基馳驛歸里居家一月而薨之文則非基所作審矣其中紀述多與史傳相合無他異同又基溢皆載其卒時事而宋濓得罪徙蜀事則無之葉琛事蹟亦甚寥寥葢後人襍採成書故詳略不同如此也(四庫全書總目·史部·雜史類存目)

國初禮賢錄  (明)不著撰人

  惟我 大明太祖高皇帝建國之初遣使者樊觀以束帛召青田劉基麗水葉琛龍泉章溢金華宋濂至建康入見 上喜甚賜坐從容問勞曰我為天下屈四先生耳然四海紛紛何時定乎章溢對曰天道無常唯德是輔惟不嗜殺人者能一之耳 上曰卿等其留輔予矣既而命有司即所居之西創禮賢館處之

  劉基陳時策一十八款 上從之會陳氏入寇獻計者或謀以城降或以鍾山有王氣欲奔據之或欲决死一戰不勝而走未晚也基獨張目不言 上召基入內基奮曰先斬主降議及奔鍾山者乃可破賊爾 上曰先生計將安出基曰如臣之計莫如傾府庫開至誠以固士心且天道後舉者勝宜伏兵伺隙擊之取威制敵以成王業在此時也 上遂用基策乘東風發伏擊之斬獲凡若干萬 上以克敵之賞賞基基悉辭不受

  中書省設御座將奉小明王以正月朔旦行慶賀禮劉基大怒罵曰彼牧竪爾奉之何為遂不拜適 上召基基遂陳天命所在 上大感悟乃定征伐之計遂攻皖城自昏達旦不拔基以為宜逕拔江州 上遂悉軍西上陳氏率其屬走湖廣江州平

  上召宋濂講春秋左氏傳畢濂起曰春秋乃孔子褒善貶惡之書苟能遵行則賞罰適中天下可定也

  上御端門論及黃石公三略且口釋之濂進曰尚書二典三謨帝王大經大法靡不畢具願 陛下留意講明之 上曰朕非不知典謨為治之道但三略乃用兵攻取時務所先耳 上問帝王之學何書為要濂請讀真德秀大學衍義 上覽而悅之左右大書揭之兩廡之壁時睇觀之

  章溢以疾在告者久 上時遣使存問暨疾小愈即入謁 上見其來喜曰疾其瘳乎何遽出也一日上忽念溢詢于中書左司都事張來碩曰章溢日來康強否來碩對曰溢日夜念毋不置而以主上遇之厚不敢以言鬱鬱成疾耳 上即命溢歸省賜以白金文綺而留其季子存厚於京師

  上詔丞相李善長歸江西軍中所掠牛於其民無牛者官給之勿取其租丞相退 上顧宋濂曰向所言事當乎濂對曰民富則君不至獨貧民貧則君何能獨富捐利於民實興邦之要道也又嘗侍 上語及齎賞濂曰天下以人心為本苟得人心帑藏雖竭無傷也人心不固雖有金帛何補於國邪

  上使都督馮勝將兵攻某城命劉基授方略基書紙授之使夜半出兵云至某所見某方青雲起即伏兵頃有黑雲起者是賊伏也慎勿妄動日中後黑雲漸薄而回與青雲接者此賊歸也即銜枚躡其後繫之可盡擒也眾初莫肯信至夜半詣所指地果有雲起如基言眾以為神莫敢違竟拔城擒賊而還

  宋濂以疾告詔還家爕治有白金文綺之賜濂奉書 皇太子勉以孝友恭敬勤敏讀書毋怠惰毋驕縱脩進德業以副天下之望 上覽書喜甚召太子語以書意且賜書荅略曰曩者先生教吾子以嚴相訓是為不侫也以聖人之文法變俗言教之是為疏通也所守者忠貞所用者節儉是為得體也昔聞古人今則親見之復以綺侑書

  陳氏洪都守將胡均美使其子約降請禁止若干事上初有難色劉基自後踢所坐胡床 上意悟許之均美遂以城降

  上以章溢為浙東按察僉事未幾浙東按察使孔克仁僉事王壔以事下獄辭連及溢溢憂懼不知所為 上遣劉基諭溢曰予素知章溢守法令毋疑也既而胡琛以兵入閩陷沒處州之境皆動搖上命陞溢浙東按察副使往鎮之溢辭曰臣前任浙東僉事無狀同列皆獲罪而臣獨蒙寬宥今若加陞擢則益重臣過疆塲之事臣任之萬死且弗避副使之命臣不敢拜 上重違其志命仍僉浙東按察司事比至山寨或巳叛溢宣布詔旨軍民皆感動乃誅首叛者餘皆帖帖苗軍反金華殺首將胡大海耿再成孫炎等衢括蒼州或謀翻城應之守將夏殷懼無所措會劉基至即迎入城一夕定之基即發書金處屬縣諭以固守所部遂同平章邵榮諸軍克復處城

  青田夏清聞胡琛敗與福建參政范昌大合寇慶元龍泉時官兵盡戍浦城城中僅足自守章溢召舊部義兵使據要害列木柵為屯勢相聯絡別命元帥祁興李汶即龍泉縣治亦環植木城賊聞不敢犯溢長子存道初以元帥戍浦城及是有旨命存道提兵為游擊而溢即處城坐鎮之溢謂父子相統於理不宜乃上奏請罷存道官不允

  劉基以母喪至家營葬事時語所親以 上必當有天下之狀於是鄉里及鄰附郡縣翕然心服方氏雖據溫台明三郡其士大夫皆仰基如景星慶雲其小民亦未嘗不懷基之舊德方氏素畏基之威名時遣人致書奉禮基不敢受使人白于 上上因令基與通問基因宣國家威德方氏遂納土入貢 上時使人以手書訪軍國事於基其書多自製皆稱御諱頓首奉書伯溫老先生閣下而不名又嘗稱曰吾子房也

  兵戌浦城者以食不繼為病 上以屬章溢洎浙東行省右丞李文忠文忠欲運處州糧餉之溢以為舟車不通而軍中所掠糧甚殷請拘入官而均給之兵食乃足

  劉基赴京道經建德今嚴州也適張氏入寇時李文忠守建德欲奮擊之基乃使勿擊曰不出三日賊當自走追而擊之此成擒也比三日黎明基登城望之曰賊走矣眾見其壁壘旗幟皆如故且聞嚴鼓聲疑莫敢輕動基趣之疾進兵則皆空壘擊鼓者乃所掠老弱耳遂窮追賊迸走至東陽悉擒之以還基遂至京時陳友諒據湖廣張士誠據浙西皆未下眾以為蘇湖地肥饒欲先取之基曰張士誠自守虜耳陳友諒居上流且名號不正宜先伐之陳氏既滅取張氏如囊中物耳會陳氏復攻洪都 上遂伐陳氏因大戰于鄱陽湖勝負未决基言於 上移軍湖口期以金木相犯日决勝 上皆從之陳氏遂平

  上初以葉琛為洪都府知府至是陳氏入寇琛死之

  上以劉基為太史令值熒惑守心羣臣震懼基密奏

  上宜罪巳以回天意次日 上臨朝即以基語諭羣臣眾心始安後大旱 上命基諗滯獄凡平反出若干人天應時大雨上大喜基因奏請立法定制遂從之

  建寧守將阮德柔遣使來納款人咸以為詐章溢曰陳友定據全閩勢必不能容故德柔為圖自全計非詐也以其事聞 上許德柔以元官守本郡命比下德柔果為友定所并溢因留其使厚存卹之

  張士誠平後張昶欲亂政乃使人上書稱頌功德勸

  上宜及時為娛樂 上以示劉基基曰是欲為趙高也 上頷之昶色動知基得其情也乃使齊翼巖等伺察基陰事欲陷之未及發而昶先事受誅及司天臺灾翼巖因為書言之於 上其事多基平日密聞於 上或 上使為之者翼巖未之知也書奏 上切責翼巖斬之遂治黨與盡得其與昶通謀狀 上適以事責丞相李善長凌悅因彈之基為 上言善長舊勳且能輯和諸將 上曰是數欲害汝汝乃為之地邪汝之忠勳足以任此基叩頭曰是如易柱必須得大木然後可若束小木為之將速顛覆以天下之廣宜求大才勝彼者如臣駑鈍尤不可爾 上怒遂解

  初海隅既寧章溢請朝京師 上報曰吾知卿在邊良苦候平吳當即召卿爾及浙西諸軍皆平 上遣使召溢且命分兵征入閩而存道守處州溢既入見 上嘉獎甚至且諭羣臣曰章溢雖儒臣父子宣力一方寇盜盡平其功誠不在諸將後溢再拜謝不敢當 上問征閩諸將何如溢對曰御史大夫湯和由海道進平章政事胡廷瑞自江西入此固必勝然閩中尤服浙江平章李文忠之威信若令文忠帥師從浦城取建寧此萬全計也 上即日詔文忠出師如溢策

  處州之糧以軍加徵至十倍民不堪命章溢以為言上曰吾勞處民多矣詔從其舊額

  洪武元年春正月 上登大寶于南郊越翼日召劉基章溢入見 上御奉天殿羣臣咸在 上歷言二人之功並拜御史中丞基密奏立軍衛法會章溢奏定處州七縣稅糧比宋制畝悉加五合 上特命青田縣糧止作五合起科餘准所擬且曰使劉伯溫鄉里子孫世世為美談也

  上親祀社稷會大風雨還坐外朝怒儀曹議禮不合以致天變將殺之章溢奏曰風雨巳連朝無足恠者縱禮官議有未盡 陛下一誠自足以格神明願寬雷霆之怒 上為之霽威

  上以宋濂為翰林學士令總脩元史時編摩之士皆山林布衣發凡舉例一仰於濂濂通練故事筆其綱領及傳紀之大者同列歛手而巳逾年書成濂之功居多

  上剖符功臣下宋濂議五等爵召宿大本堂討論達旦濂歷據漢唐以來故實量其中而奏之曰此可為法彼不可法皆傳於理乃巳

  上姪文正以荒淫擅殺得罪宋濂曰文正罪固當死陛下體親親之義生之而置諸遠地則善矣

  上嘗言古之帝王當宴安之餘多好神仙以朕言之使國治民安心神恬康即神仙也濂對曰漢武好神仙而方士至梁武好佛而異僧集皆由人主篤好故能致之移此心以求賢輔天下其有不治乎

  上既追封外王父為楊王立廟京師御通天冠絳紗袍以祭祭畢召大臣問曰朕祭外王父卿等以為不當服袞冕何也宋濂對曰袞冕惟 天地宗廟用之餘則當降禮也

  上嘗祀方丘患心不寧濂進曰孟軻有言養心莫善於寡欲審能行之心清而身泰矣 上稱善久之

  章溢子存道部鄉兵萬五千從李文忠入閩閩平

  上詔存道以兵從海道北征溢持不可曰鄉兵農人耳始令征閩許以事平歸農今復用之是爽信也

  上不懌而罷溢繼論奏曰未巳入閩者俾還州里其昔嘗叛逆之民宜籍為軍使北征一舉而恩威著矣 上喜曰孰謂儒者果迂闊哉非先生為朕一行無能成茲事者溢受詔遂行

  上幸鳳陽使劉基居守基志在澄清天下乃言於上曰宋元以來寬縱日久當使紀綱振肅而後惠政可施也乃命憲司紏察諸道彈劾無所避基案劾中書省都事李彬侮法等事罪當死丞相李善長素愛彬乃請緩其事基不聽遣官齎奏行在

  上從基議處彬死刑基承旨即斬之由是與善長大忤比 上回京善長因愬之基乃求退 上命歸鄉里後 上手詔敘基勳伐召赴京師同盟勳冊基至賚賜甚厚追贈其祖父爵皆永嘉郡公累欲進基爵基曰 陛下乃天授臣何敢貪天之功聖恩深厚榮顯先人足矣遂固辭不敢當 上知其至誠不強也

  章溢至處州其母巳歿溢馳還舍上章再三乞丁憂

  上覽之惻然曰吾固知其情不可奪但朕憲臺闕人耳遂可其奏溢自喪母哀戚過度感疾益深遂卒訃聞 上甚憫悼乃親撰文遣官即其家祭之

  上欲相楊憲劉基與憲素厚以為不可 上恠之基曰憲有相才無相器夫宰相者持心如水以義理為權衡而巳無與焉者也今憲不然能無敗乎

  上曰汪廣洋何如曰褊淺觀其人可知 上又問胡惟庸曰此小犢將僨轅而破犂矣 上曰吾知相無逾於先生基曰臣非不自知但臣疾惡太深又不耐繁劇為且孤大恩天下何患無才願明主悉心以求之如目前諸人臣誠未見其可也既而授弘文館學士進封誠意伯逾年賜歸老鄉里後

  上使剋期以手書問天象基悉條答其大意以為霜雪之後必有陽春今國威巳立宜少濟以寬書奏

  上悉以付史館

  胡惟庸挾舊忿欲搆陷劉基乃使人訹老吏奏基欲求淡洋宅為墓地弗與則建立巡檢司之策以逐其家 上素知基置不問基入朝惟引咎自責而巳 上欲俾宋濂參大政濂曰臣少無他長惟文墨是攻今幸待罪禁林 陛下之恩大矣臣誠不願居職任也 上愈厚之每燕見必命茶賜坐每旦令侍膳詢訪舊章講求治道或至夜分乃退濂在朝日久若郊社宗廟山川百神之祀典朝享宴慶禮樂律曆衣冠之制四夷朝貢賞賚之儀及勳臣名卿悼德耀功之文承 上旨意論次紀述咸可傳于後世

  劉基在京疾篤 上以其久不出問之知不能起也特親製文一通遣使馳驛送還鄉里居家一月而薨 上嘗與宋濂飲濂素不勝杯酌舉觴即辭

  上強之至三觴面如赭行不成步 上歡笑親御翰墨賦楚辭一章以賜仍命侍臣咸賦醉學士歌且曰俾後世知朕君臣同樂若此也甘露降 上召濂賜坐躬執金杓煉湯於鼎以甘露投之手注于■以賜濂曰此和氣所凝能愈疾延年故與卿共之耳皆異恩也 上嘗曰朕以布衣為天子卿亦起草萊列侍從為開國文臣之首俾世世與國同休不亦美乎既而致仕乃加贈其二代考妣官封詞皆 上所親製天下榮之 上嘗廷譽濂曰古人太上為聖其次為賢其次為君子若宋景濂者事朕十九年而未嘗有一言之偽誚人之短寵辱不驚始終無異其誠君子矣乎匪止君子抑可謂之賢者矣濂至家後復入朝 上佇想巳久廷問者數矣及見大喜加勞再三日侍 上遊觀侍食於便殿日晏始退留朝七旬以歲暮辭還 上復遣中貴人賜以上尊既行數日 上問濂子璲曰爾父道中無恙否璲以安對 上復謂璲曰朕疇昔之夜夢見爾父笑談如曩時爾父雖去其容儀儼然在朕目中也璲叩頭謝曰非陛下垂念臣父之至何以形諸夢寐

  廣信府同知鄒潘校正

  推官方重校正

  臨江府推官袁長馭校正

  上饒縣學教諭余學申對讀

  湖州府後學吳仕旦覆訂